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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過去——轉彎(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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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齊在假期找到了一個在電子城的活兒,主要就是幫人賣電腦,組裝機器。

鄭齊的入取通知書如期而至。全家人都很高興,包括趙朵,半身不遂的爺爺也流著口水笑得像個嬰兒。他們不知道計算機系和數學系的區別,他們只知道鄭齊考上了大學。只有鄭家昌在那天晚上賣完雪糕回來後,和鄭齊在鄭齊的小屋聊了很久,鄭齊依然用他自己給自己洗腦的理論去說服父親,而這次的口氣和他跟姐姐談話的口氣不同,鄭齊有些通知說明的口吻。鄭齊在和父親談話的過程中,才在家中發生如此多變故之後第一次這麽近距離看父親,父親的頭發幾乎全白了。他似乎看到爸爸臉上流了淚水。最後,鄭家昌拍了拍鄭齊的肩膀,什麽也沒有說離開了鄭齊的小屋。

鄭齊給鄭華打電話告訴她入取通知書的事的時候,鄭華正在補習班上課。鄭齊和姐姐商量想去告訴媽媽,鄭華猶豫了一下,還是同意了。

鄭齊和鄭華來到媽媽住的小屋,小屋卻鎖著門,他們又找到街道收零活的地方,那裏的人說她回農村收活去了。這時他們才知道,原來媽媽因為一直零活做的好,而且有信譽,她在姥爺家的那個村子組織了一個零活集中收購點。聽到這樣的消息,姐弟倆都很高興。他們抑制不住高興,臨時決定去農村找媽媽。鄭華給隋大年打了個電話,就和弟弟就上了去農村的汽車。

他們來到姥爺家的時候,看到很多人在那裏,院子裏,媽媽像個民辦教師一樣,戴著個花鏡,檢查著收上來的零活的質量和數量,而且,說話有板有眼,一絲不茍。

看到姐弟兩個來了,媽媽當然很意外,同時,也很高興。她讓姐弟倆自己找地方坐,只是對鄭華多看了幾眼,眉頭皺了皺。

又收了一會兒,媽媽把大家都送出了院子,說她要招待城裏來的孩子。大家也都識相的走了,說著明天再來的話。

鄭齊第一時間把入取通知書給媽媽看,媽媽拿起了老花鏡仔細的端詳了半天,卻問道,

“這數學系就是學計算機的?”

聽到媽媽說這話,開心的姐弟倆互相看了一眼。媽媽擡眼看了看姐弟倆的表情。

“不是,是嗎?是比那個還好的意思是嗎?”媽媽疑惑的猜著。

“對,媽,是比那個好!”鄭齊說著。

“你可別騙我,我現在身邊的人可不都是剛才你們看到的那些農村人,回到城裏,我要是街道上的,或者跟這零活廠的領導說起來,他們要是說我騙人,我就丟大人了!”

“媽,不是,鄭齊的成績比這個學校的錄取分數線高很多,只是,鄭齊想為家裏省些錢,師範學校的學費很低,所以,他沒報理工大學!”

媽媽拿著錄取通知書,聽著鄭華的話,一屁股坐在了凳子上,‘哇’的哭了起來,一邊哭一邊用手捶著鄭齊,

“鄭齊,應該報那個最好的,最貴的大學!媽供得起你,媽就是砸鍋賣鐵也供得起你!”

“媽,你別哭,你別哭啊!”鄭齊和鄭華一起哄著媽媽,鄭齊又對媽媽說了自己那套理論,卻抑制不住自己的眼淚。最終三個人抱在一起哭了起來。最後,還是媽媽第一個抹了眼上的淚水,對兩個孩子說,

“好了,不哭了!我兒子考上大學了,我應該高興!我兒子早晚是最厲害的!媽給你們做飯去!”

媽媽給姐弟倆做了頓農村的大鍋飯,還準備了新鮮的蘸醬菜,姐弟倆坐在院子裏,吃得很開心。

吃過飯,媽媽說讓鄭齊進去睡一覺,鄭齊也沒多想,鄭華也要跟著進屋,卻被媽媽拉住了,讓她留在院子裏,鄭華也沒多想,卻沒想到,媽媽忽然上下打量起鄭華來。第一句話卻是,

“幾個月了?”

鄭華嚇得頓時變了臉色。

“別想瞞住媽,媽生過兩個孩子!你得跟媽說實話!”

直到現在,鄭華才真正相信,媽媽已經不是以前那個唯唯諾諾,任勞任怨的媽媽了。

“媽,你別生氣,鄭齊不知道,其實,其實我已經結婚了!”

鄭華說完這話,換了媽媽變了臉色。

鄭華把事情和媽媽說了,她無法躲避媽媽那從未有過的犀利眼神,也說出了魏鵬程。當她說完,媽媽這次沒有哭出聲,可能是怕驚擾了裏面睡覺的鄭齊。卻沒有發現,鄭齊因為睡不著早已經站在了房門口。

“姐,你怎麽不早說!”

媽媽和鄭華看到走出房門的鄭齊,知道這已經不是秘密。三個人都無聲的哭了。

“這麽丟人的事,我,我怎麽說啊!”鄭華解釋到。

“是媽媽不好,沒有帶好你們,只顧自己難過,如果媽媽時常去看看你們,也許,就不會發生這樣的事!”

兩個孩子沒有想到,媽媽把這一切的痛苦都歸罪於她自己。兩個孩子為母親分辨著。

“不哭了,好孩子,不哭了!”沈慧娟卻哄著兩個孩子,剛說好不哭了,自己卻又忍不住哭了起來。

終於沈慧娟拍了拍兩個孩子的後背,擦了擦自己的淚水,對鄭華說,

“跟媽說說,那個隋大年,就是你小時候那個小同學,現在長什麽樣了?”

聽到媽媽這麽問,鄭華噗呲笑了,弟弟鄭齊也忽然破涕為笑,鼻涕都噴了出來。弟弟的鼻涕逗笑了沈慧娟和鄭華。

“媽,我見過!跟他的名字一樣,挺喜慶的!”鄭齊任媽媽幫著擦著鼻涕,對媽媽解釋到。

“是嘛!我記得小時候那小孩長的虎頭虎腦的,你說他現在是掌勺的?那就是廚師啦!”

“嗯!像個屠戶!哈哈!”鄭華說完弟弟也跟她一起笑了起來。

“就是說,長的很壯啦!”媽媽繼續認真的問著。

“嗯!”鄭華不好意思的點了點頭。

“壯點兒好,他是個好孩子!”沈慧娟語重心長的說,“那你們倆登記誰也沒告訴?”

“告訴我同學了,還有,他們飯店的人。”

“媽,姐連我都沒告訴!”

“行,媽知道了!媽是家裏人第一個知道的是不?”

鄭華點了點頭。

“他啥時候休息?”

“他休禮拜一!”

“禮拜一,今天禮拜六,去,給他打個電話,讓他明天晚上過來,禮拜一,媽要請人吃飯,慶祝你倆結婚,鄭齊考上大學,雙喜臨門!”

“媽,不用!”

“那是你說的,我都當老丈母娘了,我得樂呵樂呵!見見我的半個兒!再說,我們鄭齊考上大學,這要是在過去,這算是中舉了的!你媽和以前不一樣了,你媽我現在也認識不少字了,也是要成文化人的!哈哈!你們別管了,就告訴他穿得幹幹凈凈的過來見我就得了!”

姐弟倆勸不住沈慧娟。

當天接到電話的隋大年並沒有像鄭華交代的那樣在禮拜天晚上趕到,而是在接到電話的那天晚上就背著半扇豬肉趕到了。而他送給鄭華母親的見面禮,是兩塊當下最時興的布料。

沈慧娟見到隋大年高興得合不攏嘴。只是有些埋怨隋大年把這麽多豬肉往農村背是個傻孩子。隋大年當天就幹起了家中的活,把豬肉連夜收拾了出來。

禮拜一的時候,雖然沈慧娟也請了村裏有名的廚子,一些主菜隋大年已經提前下好了料,請的廚子來的時候,直誇隋大年手藝了得。

來的客人以沈慧娟家中的人為主,鄭華的舅舅、舅媽、姨和姨夫帶著鄭華的那些兄弟姐妹都來了。這一天,沈家熱鬧非凡,左鄰右舍也應邀來祝賀。

鄭華的大舅非常高興,為自己的大姐祝賀。當他舉起酒杯祝賀的時候,忽然想到了父親,如果他老人家要是還在,一定現在最高興的是他,惹得大家哭了一陣兒。還是隋大年打破了尷尬。他端起了一杯酒,說道,

“媽,各位親戚、朋友,我隋大年今天最高興,我也很遺憾沒有見到姥爺,但是,我想如果他還在,他一定會放心把鄭華交給我,我隋大年是個孤兒,在此之前,我孤身一人,即使做出一手好菜,也只能是在飯店賣手藝,從今天起不一樣了,我有了媽,有了舅舅,有了姨,有了那麽多兄弟姐妹!以後,逢年過節,我過來給大家做好吃的!”

不知道是鄭華的哪個兄弟,起著哄說,

“你還有老婆了!”

大家被逗得哈哈大笑。

“對,我是因為有了老婆才有了這麽多親人,我得感謝鄭華能嫁給我!也感謝大家今天能接受我!”

“我姐夫從小學一年級就喜歡我姐了!”鄭齊也突然起哄說。

滿場更是哄了起來。

這一天,隋大年喝多了,躺在沈家的炕上,一直睡到第二天快到中午的時候。鄭華好幾次想要把他叫醒,沈慧娟都阻止了。

“讓他睡吧!他這是睡得踏實了!”沈慧娟看著隋大年對著女兒說。

這時,沈慧娟把鄭華拉到了外屋,對女兒說,

“這次回去,你應該找時間帶大年去見見你爺爺奶奶!”沈慧娟並沒有說出鄭家昌。

“再說吧!”鄭華有些不快。

“媽知道你對媽好!其實,大人有些事,和你們小孩子是沒有什麽關系的!”

“怎麽能沒有關系,如果不是他和那個什麽朵朵,您能在這嗎?姥爺能沒嗎?弟弟能改了志願換了報考的大學嗎?盡管我嫁給隋大年我不後悔,但是,也許不是因為退而求其次選擇隋大年的,而是大大方方的嫁給他!”

沈慧娟沈默了一會兒,說,

“可是,他畢竟是你爸!一些事,你可以不原諒他,可是,作為孩子,有些事你必須做!聽媽話,哪怕只是上門去看一眼!這也對得起大年那麽對你,該給人家一個交代的,你說呢?你自己想想吧!”

鄭華沒有答話。

鄭華夫妻和鄭齊往城裏回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了。鄭華想讓沈慧娟跟他們一起回去,到她那去住,沈慧娟拒絕了,不過,很痛快的說等鄭華生孩子的時候去伺候月子。

回去的路上,鄭華和隋大年商量了媽媽和她說的話,隋大年緩慢而果斷的說,他同意媽的建議。

於是,鄭華在鄭齊和大年的催促下,也沒有推辭去鄭家的拜訪,隋大年直接買了禮物跟著鄭華姐弟倆去認門了。

開門的是鄭華的奶奶,一回到家就不太愛說話的鄭齊為了不讓姐姐和姐夫尷尬也話多了起來。趙朵也有些驚訝,鄭華的爺爺也被鄭華的奶奶推了出來。隋大年毫不客氣的下了廚房做了一桌子菜。當鄭家昌回家時,菜剛好做好。

全家人表面上其樂融融的吃了頓飯,鄭華的奶奶最開心,鄭華的爺爺也喝了些白酒,樂得嘴更合不攏了,看著隋大年只流著口水連連說著一個字“好”。只是趙朵識趣的說要照顧孩子先離了席,而鄭家昌的臉色並不好看。最後,還是鄭齊送他們下的樓。

“姐夫!謝謝你!”鄭齊走到樓下,忽然對隋大年說出這樣的話。

“你說啥呢!以後,想吃啥就告訴你姐,我給你做了送去!”隋大年笑呵呵的說。

“行!”鄭齊沒有再強調他話裏的意思。

“走了!鄭齊,你回去吧!學費姐過兩天給你送過來,打工別太累了!”

鄭華和隋大年跟鄭齊擺了擺手,相互挽著手走了。

當鄭齊回到自己的小屋的時候,發現鄭家昌正坐在他的屋裏。鄭齊視而不見。

“你姐走了?”

“你不是看見他們出去的嗎?”

“他倆結婚的事你早就知道?”

“我也是這兩天才知道!”

“這兩天你去哪了?”

“我告訴我奶了!”

“去你媽那了!”

“知道還問!”

“你跟我怎麽說話呢?”鄭家昌忽然吼了一句。

鄭齊雖然也嚇了一跳,隨即又和之前的態度一樣。

“說話還分怎麽說話!”

“那個隋大年也去了?”

“去了!我媽還幫張羅了請了客!總不能就讓我姐那麽偷偷摸摸的把婚結了吧!”

“你媽挺高興!”

“你還在乎我媽高不高興嗎?”這次換了鄭齊說話大聲。

聽到爺倆在屋裏大一聲小一聲的說話,鄭齊的奶奶推門進來了。

“這爺倆幹什麽呢?嚇著孩子!鄭健剛睡!”

“我睡沒睡我說過嗎?”鄭齊忽然向奶奶喊了一句。

鄭家昌起手給了鄭齊一個嘴巴。

“跟誰說話呢!沒大沒小的!”鄭家昌脫口而出。

鄭齊挨了嘴巴,鄭齊的奶奶馬上過來護著鄭齊。這是鄭齊從小到大第一次挨打,眼淚馬上溢出了眼眶。隨即,鄭齊開始大動作的收拾東西。

“鄭齊,你這是幹什麽?奶奶的乖孫子,你這是幹啥啊!”鄭齊的奶奶勸著。

“我不呆了,這不是我家!”鄭齊一邊擦著眼淚,一邊說著。

“你別管他,給他慣壞了!”

“是,是給我慣壞了,以後我再也不用你慣著了!”

“鄭齊,乖,在家,在家呆著!哪也不去哦!”鄭齊的奶奶依然拉著鄭齊。

“這不是我家,這是你們的家,你們早就不要我和姐姐了!要不是你們,姐姐能這麽早就結婚嗎?能這麽早就懷孕,人家結婚什麽樣?我姐結婚什麽樣?這哪是家啊?我和姐姐和我媽才是一家人!你們就自己過吧!”鄭齊說完,拿起書包沖出了家門。

鄭齊的奶奶想抓也沒抓住。鄭家昌直接躺在了鄭齊的小床上,鄭齊的奶奶轉過來對鄭家昌說,

“你快去追啊!怎麽還躺下了!這麽晚了你讓他去哪呀!”

鄭家昌沒動,只說了句,

“別管他!”

鄭齊的奶奶只得哭著走開了。

這時候,鄭家昌隱約聽到趙朵的哭聲。鄭家昌聽到鄭齊的奶奶進去勸著,過了一會兒,鄭家昌起身也去了趙朵的屋,鄭齊的奶奶見鄭家昌進了屋,就走了出去,讓小兩口自己說話。

鄭健已經睡了,趙朵的眼睛紅紅的,家昌看著鄭健的樣子,睡得很香,趙朵對鄭家昌說,

“都怪我,家裏發生這麽多事,都是因為我。”

“你別這麽想,都會好起來的,你就把孩子看好就行了,別哭了,一會兒孩子該醒了!”

“家昌哥,要不,咱倆離婚吧!”

“你說什麽呢!你別想太多了!”

鄭家昌說完了,又看了看孩子,走出了房間,又回到了鄭齊的房間,躺在鄭齊的床上。

自從趙朵來了之後,他一直睡在小客廳的沙發上,即使鄭健出生之後,鄭齊的奶奶勸過他好幾次讓他回到趙朵的屋裏去睡,他也只是借口孩子太小,而沒有進到趙朵的屋裏睡覺。

跑出家門的鄭齊其實並沒有地方去,媽媽還在農村,姐姐和姐夫的小家聽說只是一室一廳,他又能去哪呢?

他正在街上游走著,忽然有人叫他,他回頭一看,是他在電子城打工時認識的苗壯。

“鄭齊,你上哪呀?”

“我,你這是上哪?”鄭齊反問苗壯。

“我爸病了,我去藥房給他買點兒藥。哎,你這兩天去哪了,怎麽沒見你啊!”

“我姐結婚,我就請了幾天假!”

“明天你上班嗎?”

“嗯,去!”

“你快開學了吧!”

“還有一個月呢!”

“真好!”

鄭齊和苗壯差不多大,苗壯其實學習也挺好的,就是他爸爸身體不太好,就退學了,現在在電子城上班。鄭齊知道說到了他的痛處,就不太知道怎麽接下面的話了。

“哎呀,我還想像你天天在電子城呢!”

“胡說!要不咱倆換換!我得回去了,我爸還在家等吃藥呢!”

“哎,那個,苗壯!”鄭齊忽然叫住苗壯。

“嗯?有啥事兒?”

“那個,我跟我家裏鬧別扭跑出來了,我能不能,能不能?”

“嗨!你早說嘛!不過,我們家可擠,你得跟我睡一個單人床!”

“行,我可以交你床費!”

“你說什麽呢!”

苗壯高高興興的帶著鄭齊回家了。

苗壯家住在一片很簡陋的PF區這讓鄭齊想到媽媽現在住的房子。

苗壯的家有兩個房間,一個廚房,上廁所得到外面。鄭齊和苗壯的爸媽打了招呼,苗壯的爸爸看上去要比他媽媽大很多,可能是生病的緣故,與其說他們像夫妻,更像是差了一輩的人。這讓鄭齊禁不住想到了剛剛打過自己一巴掌的爸爸和那個鄭健的媽媽。苗壯的爸爸躺在床上,喘得厲害,只是向鄭齊象征性的笑了笑,就咳了半天。苗壯拉鄭齊回了他的小屋,裏面一張單人床,其他地方幾乎都是和電腦有關的東西,零件、機箱堆了很多,像個小庫房。

苗壯把床上的衣服迅速的撿起來掛到一個椅子的背上,盡管上面已經搭了不只兩件衣服,椅子旁邊,有一張桌子,上面也堆滿了電腦零件,看樣子,那就是他的工作臺了。苗壯臥室的墻上,還張貼了好幾張獎狀,有田徑比賽的,有英語比賽的,還有數學競賽的。苗壯看到鄭齊聚精會神的看這些獎狀,忙阻止道,

“快別看了,都是小孩的游戲!你上不上廁所,得出去外面!”

“行,我跟你去一趟吧!”

鄭齊和苗壯就這樣擠了一宿。

第二天早上,兩個人一起去上班。晚上,鄭齊沒有說回家的事,苗壯也沒有趕他,而且,苗壯很高興有他這樣一個好朋友。他們白天在電子城工作,晚上一起談電腦。苗壯發現鄭齊很厲害,特別是編程,用苗壯的話說,“簡直蓋了”。

苗壯的媽媽整天照顧他爸,幾乎也不怎麽管苗壯,苗壯倒是很心疼他媽。晚上,鄭齊總會聽到苗壯的爸爸劇烈的咳嗽聲。苗壯卻睡得很穩當。因為床太窄,苗壯還特意在床邊不知道從哪弄了一塊木板,把床墊得多了一條,兩個人住起來稍微寬松些。

住過了一周,苗壯有一天假裝閑聊的問他,

“你和家裏鬧了很大的別扭嗎?你這麽長時間不回家,家裏人會不會太擔心了!”

“你父母說什麽了?”

“哦,沒,沒,你別多心,我家,你願意住多久就住多久,又不是什麽好地方,你不嫌棄我巴不得有人陪我鼓搗電腦呢!我就是覺得你出來這麽久了,家裏人會擔心的!”

“他們才不會擔心呢!”

“你至少要回家告訴一聲,哪怕說你是住在我這,你都跟家裏說過了吧!是吧!”

“哎呀,我家的情況覆雜著呢!我就是死了,我爸都不會著急的!”

“看你說的,怎麽會呢!那是你想的!不瞞你說,你到我家你也看到了,我爸病成那樣,我媽天天照顧他,其實,那不是我親爸!”

鄭齊忽然停下了手上的活,擡頭看著苗壯,苗壯笑了笑。

“我親爸前幾年去世了,我媽帶我改嫁的,我現在這個爸當初別的條件沒有,就是讓我給他養老送終,他比我媽大二十多歲呢!他對我和我媽都挺好,就是氣管不好,總是咳嗽,而且,還在煤場上班,去年開始,就越來越厲害。有人勸我媽別管他了,他自己也那麽說,我媽跟我說,咱不能那麽做,他對我們娘倆有恩,在我們最難的時候收留我,而且,當初是答應他要養老送終的,現在就是得了個病算什麽啊!我說這些,就是想告訴你,親情是個奇怪的東西,和血緣沒關系,是一種情義!我媽說,那是人性。”

說完,苗壯笑了笑。

苗壯笑呵呵的講完了這個並不可笑的話題。鄭齊晚上就回家睡了。家裏人見他回來,誰也沒問,誰也沒打聽,只是奶奶總惦記著問他鄭華懷孕的事,鄭齊都是敷衍過去了。

盡管鄭齊在假期打工很賣力,到了開學,學費還是差些錢,他本來只想問姐姐要那差額,姐姐卻給了他全額的學費,還交了所有的書本費和第一年的住宿費。隋大年額外還給了他一千塊錢,說是給他考上大學的獎勵,如果得了獎學金,還有獎勵。鄭齊不要,姐姐卻笑著讓他不要推辭。爸爸給他也拿了一千塊,他接都沒接。

要開學的前兩天晚上,鄭齊吃過晚飯進了自己的小屋。聽見有人敲門,鄭齊覺得奇怪,爸爸還沒回來,奶奶這個時間應該是在給爺爺做按摩,他答了聲‘請進’,趙朵抱著鄭健輕輕的走了進來。鄭齊忙不自覺的坐直了身子。

“鄭齊,有空嗎?”

“你有事兒?”鄭齊從知道媽媽和爸爸離婚的事以後,這是他第一次和趙朵說話,他不自覺的有些別扭,甚至可以說,有些反感。

“鄭齊!姑,姑想求你點兒事兒!”

“啥事兒?”鄭齊的眉頭有些微皺。

“那啥,姑知道你不喜歡我!”

鄭齊聽到這話,低下了頭,他不知道趙朵要說什麽,也不知道這話他是該肯定還是否定。

“姑知道自己做的事有多招人煩,姑也討厭自己,換了我是你,我會更生氣。”說著,鄭健忽然叫了一聲‘媽媽’。

鄭齊擡頭看著鄭健的小手抓呀抓的,趙朵哄著鄭健,鄭健扭頭看向鄭齊,用一只小手的小食指指著鄭齊。

“哥哥!哥哥!”趙朵教鄭健說著,鄭健模糊不清的學著。

鄭齊忽然被這小家夥的樣子吸引了,他還是第一次離鄭健這麽近,這小家夥長得像是牛奶做的,而且,那麽小,居然還會說話,他覺得很新奇,臉上不禁露出了微微的笑容。

“鄭齊,聽說你要去讀大學了,姑這有些錢,你別嫌少,就當是親姑姑給的,我這錢是你奶奶平時給我的零花錢,我成天在家,也沒有地方用得上錢的,你給自己買個衣服啥的!本來姑想給你去買,你們現在這年輕人喜歡啥,姑也不太知道,想想,還是你自己喜歡點兒啥就買點啥吧!”

鄭齊看到趙朵拿出一小疊十元的鈔票,齊齊整整的,放到他的小書桌上。

“姑,我不要,我有錢,我連我爸的錢都不要,更不能收你的錢,我的脾氣你是知道的,你還是收起來吧!”鄭齊恢覆了趙朵剛進來時的態度,反感,卻又不能無理。

趙朵本想解釋解釋,看到鄭齊的臉就沒說什麽,接過鄭齊塞回來的錢,抱著鄭健,有些尷尬。

“那姑哪天看到合適的東西,再買給你!那個,姑想麻煩你,明天能不能帶姑去見見你媽!”

“為啥?”鄭齊警惕的問道。

“你別擔心,我沒有別的意思,我知道你恨我!也知道我對不起你媽!所以,我早就想去跟你媽道個歉!我又不敢跟你奶奶說,你爸也不告訴我你媽住在哪,他說他不知道!而且,我這一天帶著鄭健,家裏又有你爺爺,出去的時間有限。我心裏真的過意不去,姑求求你,明天帶我去見見你媽!姑知道,你心眼好,姑跟你媽去解釋解釋!有些事,只有我說得清!”

“我媽是不會接受你的道歉的!”

“鄭齊,你媽接受不接受我也不盼望,我只是覺得我心裏堵的慌,哪怕我見了她,讓她罵我打我都行,我跟你爸一個字都不會提的!姑求你了!”說著,趙朵眼淚流了下來,鄭齊好像已經懂得媽媽流淚是不好的事情,用小手擦著趙朵臉上的淚水。

鄭齊看到了,心裏有些不舒服。

“我明天還得去電子城,我沒有時間陪你。”

“你只要帶我見到你媽就行,你該做你的事盡管去!”

“那鄭健怎麽辦?”

“我抱著他去!”

“我奶能讓嗎?”

兩個人被這一問題難住了。

“這樣吧,明天就說你陪我買些住宿用的東西去,我們只要一起去一起回來就行了,奶奶應該會讓你把鄭健放在家裏!”

“那,那好吧!鄭齊,謝謝你!”趙朵笑著又流出了眼淚。鄭健重覆著媽媽的話“謝謝,謝謝”。趙朵看到了,忙教鄭健說,“謝謝哥哥!謝謝哥哥!”鄭健高興的學著,“謝謝哥哥!謝謝哥哥!”兩只小手還做著拱手的樣子,一邊說一邊點著頭。

鄭齊見了還是沒憋住笑了出來。

“我能抱抱他嗎?”鄭齊忽然忍不住問。

趙朵連忙對鄭健說,

“去,哥哥抱抱,好不好?”

“哥哥抱抱!”鄭健一邊說著,一邊兩只小胳膊向鄭齊張開,小手還做著一抓一抓的動作,示意讓鄭齊抱。

鄭齊接過鄭健,覺得他小身子很小,甚至感覺到小心臟撲通撲通的,鄭齊正小心翼翼的抱著鄭健,鄭健忽然“啪”的在鄭齊臉上親了一口,之後咯咯的笑了起來。

鄭齊被嚇了一跳,隨後,也哈哈的笑了起來。趙朵看著,抹著眼睛裏的淚花。

第二天趙朵要跟鄭齊出去的事,讓全家人都非常意外,趙朵小心的吃著早飯,鄭齊在說完了要跟趙朵出去之後,也沒再出聲。還是奶奶打破了沈靜,

“行,男孩子,買東西粗心,朵啊,你多費心了!鄭健今天就跟著我!我帶我老孫子在家陪爺爺!”

“媽,其實,我帶著鄭健去也行!”

“那怎麽行,街上人那麽多,擠著孩子怎麽整!一會兒媽給你們拿點兒錢,想買什麽你們自己看著辦!”

“奶奶,不用,就是一些日常用品,看看還有什麽需要的,你不用給我拿錢了!”

“那哪行!”

“奶奶,那我不去了!”鄭齊忽然說著,放下了筷子。

“行,行,你自己看著辦!路上小心就行了!”奶奶馬上也收回了態度。

“家昌哥,那我今天就出去了!”趙朵小心的對鄭家昌說。

“路上小心,早點兒回來!”鄭家昌只簡單的回著。

當鄭齊帶趙朵來到沈慧娟的住處時,沈慧娟正忙著做零活,聽到有人敲門,推開門時,第一眼看到鄭齊,高興的說,

“大齊來了,這?”當她看到趙朵的時候有些疑問。

“媽,這是朵姑,嗯!鄭健的媽媽!”鄭齊避諱著趙朵與爸爸的關系。

“娟姐,你好!是我求鄭齊帶我來的!我,我是來跟您道歉的!”趙朵忙說。

“鄭齊,我今天得去收零活,一會兒就得出去了!”沈慧娟推脫著,不想讓趙朵進門。

“娟姐,我知道你忙,要不我跟您一塊兒去,我幫你!你別趕我走!”說著,趙朵忽然哭了起來。

“哎呀,你哭什麽!我又沒說你什麽,我真有事兒!這有什麽好哭的!我該哭我都沒哭,你倒哭上了!”沈慧娟有些不知所措。

“那個,媽,我今天是最後一天去電子城打工,我要遲到了,你要是,我就帶朵姑回去了!”鄭齊看出媽媽的為難。

“娟姐,我知道我這人可恨,我也討厭我自己,你罵我打我都行,我絕不還嘴,不和任何人說!”說著,趙朵居然跪在沈慧娟門外了。

沈慧娟見況忙和鄭齊扶趙朵起來。

“哎呀,你快起來吧!你這是幹什麽!鄭齊,快,幫媽把她扶起來!這讓人看著這是怎麽回事兒啊!”

鄭齊幫沈慧娟把趙朵扶到屋裏,又看了看手表,他很想留下來,他覺得今天帶趙朵來沒事先和媽媽商量像是背叛了媽媽,他想快點結束這次會面。

“這樣,鄭齊啊,你先去忙你的吧!”沈慧娟忽然說。

“媽,我還是帶她回去吧!”

“算了,你看她這樣,你帶她回去,沒準啥時候自己就找來了!你有事兒忙你的去吧!真是不知道我做了啥不該做的,這叫什麽事兒啊!齊啊,你去忙你的吧!媽沒事兒!”

鄭齊有些不放心,看了看媽媽,媽媽埋怨的瞪了他一眼,鄭齊知道媽媽這樣就是沒事了,鄭齊離開了,留下趙朵在沈慧娟的小房子裏。

沈慧娟也沒有勸趙朵,任憑趙朵哭了一會兒,沈慧娟的心裏是埋怨的,她覺得趙朵這樣她很不舒服。

趙朵終於哭的放緩了,才擡眼看了看這個房間,忍不住又淚如雨下。沈慧娟本以為她哭夠了就好了,卻發現她莫名其妙又哭了起來。

“哎呀,你要哭到什麽時候!你的道歉我也聽到了!不過,我想你如果要聽到我今天說原諒的話,你還是把我想得心太寬了!我呢,只求你這個後媽,對我孩子別太刻薄就好了!你也看到了,鄭華已經嫁人了,鄭齊馬上也離開家上大學了,雖然離家不遠,也不會拖累你的!他的學費,如果我要是早知道,我不會讓他改志願的。”說著,沈慧娟又想到了鄭齊因為學費的事情改志願的事,忍不住眼圈紅了起來。

“嫂子!”趙朵突然對沈慧娟換了稱呼。

沈慧娟嚇了一跳。

“你這是叫誰呢?你是在笑話我嗎?我現在離婚了,因為你嫁過來,我現在是單身!單身!”

“嫂子,我沒叫錯!我今天來就是想告訴你,一切都是我的錯!”

“你快別叫了,你再叫,就成我的錯了!”

“嫂子!其實,其實!”到了嘴邊的話,趙朵猶豫了,她不知道她今天如果對沈慧娟說了實話,後果是什麽樣?她突然有些後悔了,如果面前的這個女人知道真相以後鬧回到鄭家去,這樣的後果她真的能承擔嗎?

聽到趙朵的話,沈慧娟眼睛瞪得大大的,看著趙朵。

“得了,你哭也哭夠了,看也看見了!我和你是井水不犯河水,你還是走吧!以後就算是在街上撞見,你也不用叫我啥,權當不認識我,就是我的福氣了!你可以在大街上隨便問個人,遇見這樣的事,誰會原諒!你對我要求的太苛刻了!我今天真的有別的事,得馬上出去,要不是因為你,我現在都到了。這樣,我拿錢,幫你打輛車,穩穩當當給你送回家去,別到時候你出了什麽事,怨我!據說當初你就是要死要活的,要不是因為這個,你以為我會放著好好的孩子讓你進那個家門。做人,別太貪心了。你得到的太多了,我也實在是沒什麽給你的了!這句原諒的話,你就別強求了!我謝謝你!走吧!”

說著,沈慧娟伸手拿上了一個小手包,背上了一個袋子,示意趙朵一起出門。

趙朵被剛剛自己的猶豫和沈慧娟的話叫醒了,她在心裏下了好長時間的決定終於還是被面對現實的時候改變了,她決定不說了,一個這麽恨自己的女人,怎麽原諒她,更不會原諒她那荒唐的結婚理由。她起身抽泣著往外走。

趙朵沒有拒絕和沈慧娟搭著出租車,回到了家樓下,然後沈慧娟一句話都沒說,在趙朵下了車之後讓司機開走了。

站在樓下的趙朵忽然想到,自己是和鄭齊一起出來買東西的,現在這是怎麽回事,她慌忙看了一下四下沒有鄭家人,她想了想,上了樓。

見到這麽早回來的趙朵,老鄭太太有些奇怪,一邊開著門,一邊問,

“怎麽這麽快就回來了!”

“啊,媽,年輕人的東西,我也挑不好,我擔心鄭健,就回來了!”

“哎呀,有什麽好擔心的,親奶奶帶著,我們鄭健好著呢!是不是,鄭健!啊!”老鄭太太沒有什麽懷疑,抱著鄭健進了自己屋,帶著鄭健和鄭健的爺爺玩去了。

趙朵在心裏長舒了一口氣,等鄭齊回來再解釋解釋估計就行了。她勸著自己,全當今天沒有出去,這樣的事,她以後不會再做了,現在她理解了沈慧娟說的沒有錯,她趙朵要求的太多了,求得沈慧娟的原諒,那是不可能的,如果換是她,她也不會原諒,甚至會比沈慧娟對她的態度更惡劣。為了她的鄭健,她又能怎麽辦呢?這條路,就這樣的錯下去吧!

打車理也沒理下車的趙朵的沈慧娟,當車一啟動,眼淚就刷的流了下來。她的心要有多堅強,才能面對這樣上門的客人。出租車司機察覺副駕駛的這位乘客情緒的變化,這兩位女乘客,從上車說了目的地後,就一聲也沒有,下車一個時,兩個人卻連‘再見’的招呼都沒打,而車上的這位,卻在要求去新目的地後,哭了出來,這讓人琢磨不透。

“那個,大姐,我那手摳裏好像有紙巾,要不,你翻翻!”

沈慧娟聽了,知道自己有些失態,擡著淚眼看了看這出租車司機,卻發現這司機比自己應該還要年長幾歲,禁不住覺得委屈,心覺得難道自己讓人覺得老成什麽樣了,這人居然管自己叫上大姐了,

“你管誰叫大姐呢!你都多大了!”

出租車司機聽出這火氣因為這句‘大姐’轉移了,見勢不妙,

“別,別,是我說錯話了!我琢磨要是管你叫‘小妹兒’啥的顯得我像個壞人似的!這是尊稱,不是,不是說你歲數比我大的意思!要不,叫你‘女士’?”

說到這,沈慧娟也被他逗笑了,有這樣的‘女士’嗎?帶著一大袋子手工坐墊,為了撐場面,打出租車,這趟車打的,她得做多少零活啊!想到這,她又哭了。

“這怎麽哭的更厲害了呢!”出租車司機說道。

“師傅,你能不能不說話,讓我好好哭一會兒!你就啥也沒叫了!”沈慧娟邊哭邊說著。

“好,好,你哭你的,你哭你的,我啥也不說了!”

出租車司機帶著泣不成聲的沈慧娟就這樣一路開著車,到了目的地,沈慧娟眨著哭紅的眼睛,問道,

“多少錢啊?”

“那個,你看著給吧!”

“哎,你這怎麽沒有計價器啊?”

“啊!”

“你這不是黑車吧!”

“要不我不要你錢了吧!”

“你這是啥意思?”

“沒啥意思,你看你,這麽傷心,我算是白拉你這趟!”

“我誰也不欠誰的,你就是黑車,我也不欠你的,你說多少錢!不許叫高價啊!你要是敢要高價,我告你去!”沈慧娟瞪著哭紅的眼睛嚴色道。

“那你就給十塊錢兒吧!”

“十塊?這趟怎麽也得二十吧!你別要少了啊!”

“你就給十塊吧!”

沈慧娟將信將疑的翻找著口袋裏的錢,遞給司機,司機收了錢,又遞過來一包面巾紙。沈慧娟抽著鼻涕,沒有猶豫接了過來,快速的道了一句,‘謝謝’,回身從後備箱拿下了她的零活袋,走了。

沈慧娟並沒有用紙巾擦淚水,因為,她知道那一包紙巾也擦不幹她現在的淚水,一個陌生人都能遞給她一包免費的紙巾,而那個和她在一張床上睡了近二十年的男人就那麽冷酷的把她趕出了家。瞬間,她把那包零活放在了地上,癱坐在上面,就那麽在街邊又哭了起來。

剛哭上,她又感覺到旁邊有人叫她,她擡眼,看到眼前是個陌生人,好像是剛才那個司機,她問道,

“幹嘛!我不是給你錢了嗎?”

“不是,不是錢,那個,女士,你別哭了,要不你換個地方哭,還是說你要去哪,我送你進去!”

“我哪也不去,我這樣子能去哪啊!”沈慧娟覺得她今天沒辦法去交活了,她這個樣子怎麽去交活呢?

“那你到這是做什麽啊?還打車來!”

“你走開,我不用你管,你是要搶劫嗎?大白天的,別看我哭,我打得過你!這樓裏的人有一半人都認識我,我只要喊一嗓子,就能出來人!”說到這,沈慧娟不哭了,好像提高了警惕。

“哎呀,我可不是壞人!我就是看你在這哭,怕你被人騙了!”

“壞人從來都不說自己是壞人!親人有時候都不是親人,更何況你個開黑車的出租司機,你走開!”說完,沈慧娟站了起來。

“那行,你進這樓裏吧,你進去我就走!你別在這哭了!”

“哎呀,你這人怎麽這麽招人煩啊!開你的車去吧!”

“現在騙你這樣的婦女的可多了,我這不是怕你哭著受騙嘛!”

“走!走!”沈慧娟連說了兩聲‘走’,站起身扛起零活袋轉身向交零活的那棟樓裏走去。

沈慧娟覺得今天是她倒黴的一天,一大早開門就見自己的兒子帶著後媽來堵門口,出來為了撐場面居然還打車,好不容易覺得送紙巾給自己的人算是有點人情味,卻死纏爛打是個騙子,想到這,她又站住了,伸手從口袋裏摸出那包紙巾,她想到聽老人講過,有些騙子就是用手帕什麽的上面放了迷藥,然後就把人的錢騙走,怕這紙巾也不是什麽好東西,多虧自己沒用,她想都沒想,厭惡的把那包還沒開封的紙巾甩手扔了。可她沒想到,她剛一扔,後面就有人喊道,

“你這女人,怎麽扔啦!那也是錢買的!”

說著,那個司機又追過來,去把那包紙巾撿起來了。

沈慧娟見了嚇了一跳,

“你個騙子,你當我用了,那上一定有迷藥!哼!你當我好欺負是不是!信不信我報警抓你!”

說著,那個司機怔住了,看看手中那包紙巾,又看看沈慧娟。

這時候,街道上主任和幾個街道上的人從樓裏出來了,見到沈慧娟眼睛紅紅腫腫的,正和一個男人大聲說著什麽,忙跑了過來。

“慧娟,怎麽了?”街道主任問道。

“主任,這人,是個騙子,他拿個破紙巾,裏面一定有迷藥!”

“什麽?”街道主任看了,轉臉看到那個出租車司機,轉眼,笑了,“哎呀,這不是郭廠長嗎?這是怎麽回事啊!”

聽到這裏,沈慧娟楞了,街道主任和這出租車司機認識,這人還是廠長。

“慧娟,這是郭廠長,之前也是我們街道上的,現在自己開廠子了,一定是你誤會了,他呀,不可能有什麽迷藥!”

“王主任,今天多虧是遇見了你,要不然,我快要被被警察抓走了!我要是有弄迷藥那本事,我就不開稭稈廠了,我開個醫藥公司多好!”

那人說笑著。

沈慧娟徹底蒙了。

經過王主任解釋,沈慧娟知道是自己誤會了,或者說是被氣昏了頭,和郭廠長道了歉,不過,這稭稈廠廠長開出租車算是怎麽回事啊?

郭廠長笑笑說,

“你看,我這也不是出租車啊!”

沈慧娟一看,可不是,那停在道邊的車,也不是出租車啊,那只不過是跟出租車同款的桑塔納,看到這,她這臉就更紅了。自己今天真是丟了大人了。不好意思的說,

“我是農村人,看不懂這些!”

“哎呀,郭廠長,這我們慧娟可就是謙虛了,”街道主任打著圓場,“我們這些人啊,怕是沒有幾個是土生土長在城裏的!”

“我今天出來辦點事,想停道邊打個電話,剛停下,就見她和她一姐妹兒拉開車門就上來了,嘴裏說著去哪哪哪,我剛要解釋,一看,這倆人,一個座副駕駛,一個坐後排,後面的一個哭啼啼的,前面這位氣呼呼的,得,我就幫忙把那還夾在車外的那包東西放後備箱了,我就成司機了。好不容易到地方了,沒想到,後邊那哭哭啼啼的下了車,前面這位紋絲不動,告訴我還要繼續走,剛說完,這位氣呼呼的眼淚流下來了,你說我這就想說勸勸吧,得,勸出毛病來了,叫姐不對,說是我歲數太大了,最後連話也不讓說了,終於送到地方了,人家下車就開哭,我就覺得還是幫照看照看,別是讓壞人拐了,最末了,我成騙子了!”

一番話說完,在場的人都笑了,連沈慧娟看著這位叫郭廠長的惟妙惟肖的講著這過程,都覺得自己那麽糊塗,這位廠長多麽可憐,整個過程卻是那麽好笑。

“慧娟平時不這樣,郭廠長,今天慧娟一定也是遇到難心事兒了!”王主任解釋到,轉身問慧娟,“慧娟,今天是怎麽了,跟誰坐的車啊?”

“王主任,是,是我前夫現在的老婆,今天去找我了!”說完,剛破涕為笑的沈慧娟又禁不住哭了。

“不哭,不哭,慧娟啊!”王主任一聽,就明白了,在場的基本都是街道上的,對沈慧娟家的情況多少都知道一些,聽聞也就都不笑了。

王主任一邊拍了拍慧娟,安慰著,一邊轉臉問向站在一邊不明情況的郭廠長說,

“郭廠長,多少回打電話都請不到你人來我們街道給我們講講你那發家史,帶動帶動我們這些想致富的街道居民,今天就是巧了,慧娟非得是把你帶來,再不進來,就要報警了!今天來了,就別走了,就著今天來交零活的人多,就給我們臨時上一課吧!”

“哈,行,那我一會兒打個電話,我今天哪也不去了!”郭廠長爽快的答應了。

沈慧娟交了零活也跟著去上課了,上了課才知道,這是一位農民企業家,曾經是一位土生土長的農民,靠著一雙手,一個想翻身的頭腦,拼到了今天,硬是開起了一個以農村稭稈為原料的加工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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